北京、西安出現(xiàn)奧密克戎BA.5 致病性更強嗎？如何應對？

7月6日，陜西西安，一位市民從鐘樓前走過。當日0時起，西安全市實行7天臨時性管控措施。公眾娛樂休閑場所、公共文化活動場所等暫停營業(yè)1周。中新社記者 張遠 攝

7月6日，在北京市新冠疫情防控新聞發(fā)布會上，市疾控中心副主任、全國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專家組成員龐星火通報，市疾控中心實驗室對7月5日通報的感染者1至3的標本進行基因測序，結果顯示病毒均屬于奧密克戎變異株BA．5．2分支。綜合流行病學調查及基因測序結果，此輪疫情與既往為不同傳播鏈，初步考慮本次疫情為輸入病例引起的本土聚集性疫情。

7月4日至6日15時，北京市累計報告12例新冠肺炎病毒感染者。涉及4個區(qū)，其中，延慶區(qū)8例，順義區(qū)2例，通州區(qū)、昌平區(qū)各1例。

而在7月5日這一天，更懂得躲避人體免疫反應的奧密克戎BA．5亞型首度被通報攻破國內重重防線，開始在國內引起本土傳播。西安成為內地被BA．5襲擊的首座城市。

自7月2日發(fā)現(xiàn)病例以來，截至7月5日24時，西安本輪疫情累計報告本土感染者29例，其中確診病例11例、無癥狀感染者18例。7月5日，西安市疾控中心通報，病毒基因溯源顯示，此次流行的變異株為奧密克戎BA．5．2分支。

“Hello BA．5”，同一天，美國遺傳與基因科學專家艾瑞克．托波爾發(fā)表了這樣一條推特。配圖中，美國、英國、希臘、新西蘭、法國等多國的新冠感染者人數(shù)都在近期明顯回升，而奧密克戎的新突變株BA．5正是背后的重要推手。

這一新毒株的出現(xiàn)，使得阻斷病毒的傳播變得更加困難，而現(xiàn)有疫苗作用也在下降，新冠疫情防控面臨新的考驗。

西安將于7月6日起實行7天臨時性管控措施，包括公共娛樂休閑場所暫停營業(yè)、餐廳暫停堂食，公共場所實施掃碼、測溫、規(guī)范佩戴口罩、通風消毒等措施。7月5日晚，“西安發(fā)布”發(fā)文稱，這不是“封城”，只是部分公共場所實施臨時性管控。

BA．5逐步成為全球主流毒株，外防輸入壓力增大

BA．5來到中國并不奇怪，因為在全球，它已經逐漸成為主流毒株。

6月29日，世界衛(wèi)生組織（WHO）在最新的全球新冠疫情周報中表示，6月20日～6月26日，全球新增新冠病例410萬例，增長率與前一周相比提高18％，達到4月以來的最高點。其中奧密克戎變異株的新亞變體BA．4和BA．5，或是疫情加劇的主要原因。

奧密克戎BA．5序列于今年3月15日首次上傳至全球流感共享數(shù)據(jù)庫，該序列來自于2月25日在南非采集的一名患者的鼻咽拭子。BA．4和BA．5在5月成為南非主要新冠病毒變體。

BA．5離我們并不遠。在6月28日舉行的國務院聯(lián)防聯(lián)控機制新聞發(fā)布會上，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病毒病所研究員王文玲介紹，今年2月份以來，中國流行的主要病毒株是奧密克戎BA．2亞分支系列。5月，國內從輸入病例中首次檢出BA．4和BA．5。近期，境外輸入病例中發(fā)現(xiàn)的BA．4和BA．5感染者數(shù)量呈逐步增加跡象。

5月底，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發(fā)布英文周報介紹，中國已發(fā)現(xiàn)首例由境外輸入的新冠病毒奧密克戎變異株BA．5感染者。周報顯示，該病例于4月25日從烏干達出發(fā)，經阿姆斯特丹、韓國首爾轉機，落地上海確診，5月12日出院?；蚪M測序結果顯示，這名患者感染了BA．5變異株。

“從現(xiàn)有的初步研究結果來看，新冠病毒奧密克戎變異株BA．4和BA．5的傳播力和免疫逃逸能力略有增強，防控難度將有所增加，我國外防輸入壓力增大?！毙侣劙l(fā)布會上，王文玲表示。

BA．4和BA．5常常放在一起研究和關注，因為突變位點相同，可以將它們的關系看作一對非常接近的“雙胞胎”，不過，BA．5比它的兄弟BA．4傳播得還要更快一些。

在很多國家，BA．4／5已經以更強的優(yōu)勢，戰(zhàn)勝了它的前輩們。在以色列，衛(wèi)生部總干事納赫曼·阿什6月19日表示，新的一輪感染浪潮可能已經來了。隨著奧密克戎變異株BA．5在以色列占比達到七成，以色列的日新增病例數(shù)再次突破1萬例。而在5月下旬，以色列的日新增一度降至2000例以內。

作為應對，在新一波疫情的早期階段，以色列衛(wèi)生部不打算像之前那樣對大型集會施加廣泛限制，不過已經考慮在封閉的公共空間里重新實施佩戴口罩的規(guī)定；并且應該考慮包括為老年人和免疫功能低下的人提供第五針疫苗的可能性。

美國的新冠病例數(shù)從4月份開始病例數(shù)再次增高，再次成為全球新增病例最多的國家。最近兩周，美國單日新增病例增高12％，每天有11多萬人感染；住院人數(shù)增高10％，每日COVID－19病死人數(shù)較前增加了23％。

根據(jù)美國疾控中心網站的最新數(shù)據(jù)，截至7月2日星期日這一周，美國有超過70％的新增確診為BA．4和BA．5感染，其中BA．5占比是53．6％。一周前，BA．4和BA．5感染占新增確診的55．3％。

與此同時，BA2．12．1從上一周起不再是美國的主要流行株，在新增確診的占比已經低于BA．5，從一周前的39．2％降至27．2％；BA．2感染在新增確診中的占比下降到2．8％，低于一周前的5．7％。

中國澳門地區(qū)正在經歷的一輪較大規(guī)模新冠疫情就是由BA．5引起的。連續(xù)200多天無新增本地確診病例的澳門，目前已經組織多輪全民核酸檢測。澳門感染應變協(xié)調中心7月5日通報，6月19日起，澳門已累計報告941例確診病例。

在中國臺灣地區(qū)，因疫情趨緩，近日將入境隔離天數(shù)由7＋7縮減為3＋4。臺灣疫情防控部門表示并不會在短期內取消入境核酸檢測和隔離要求，原因之一，正是BA．5的威脅。當?shù)匾咔榉揽夭块T針對6月9日至6月26日的182名境外輸入病例進行病毒基因定序，發(fā)現(xiàn)BA．5毒株已占約52％。

西安市疾控中心副主任馬超鋒7月5日介紹，本次疫情的主要發(fā)生地是陜西省最大的再生資源交易市場，涉及面廣，人員構成復雜；已發(fā)現(xiàn)的病例多為廢品回收人員，此職業(yè)人群活動范圍大，接觸的人員多，多例在管控前活動軌跡涉及多個餐館、超市、小區(qū)、大型交易市場、高速服務區(qū)等人員聚集，流行性大的場所。

他說，再加上此次流行的奧密克戎變異株BA．5比今年年初導致國內本土病例激增的BA．2傳播速度更快，因而西安市當前疫情形勢嚴峻復雜，不排除后續(xù)會出現(xiàn)新的傳播鏈條，引起社區(qū)續(xù)發(fā)傳播風險高。

在7月6日北京市的新聞發(fā)布會上，龐星火稱，截至目前，除昨日通報的1例感染者為社會面篩查人員，其余感染者均為其密切接觸者，均為隔離觀察人員，傳播鏈條清晰，來源明確，根據(jù)現(xiàn)有疫情發(fā)展態(tài)勢，初步認為本次疫情總體可控。

免疫逃避能力到達新高度，致病性會更強嗎？

艾瑞克·托波爾形容，奧密克戎變種BA．5是我們所見過的最糟糕的病毒版本。它把免疫逃逸提高到了一個新的水平，而且，因為這種變化，它的傳播性也得到了加強，遠遠超過了奧密克戎家族的其他變種。

BA．4／5是奧密克戎的亞型，不過，相比原始奧密克戎，已經出現(xiàn)了很多不同，因為它已經結合了德爾塔的一些特性。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的病毒學家劉善慮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劉善慮介紹，BA．4／5是從BA．2進化而來，本來BA．2已經比奧密克戎原始株更有傳播優(yōu)勢，而BA．4／5則在其基礎上又更強了一些。

BA．4／5與BA．2在新冠病毒的刺突蛋白上只存在6個突變位點的差別，不過，其中一個位點L452R的突變很關鍵，這一突變出現(xiàn)在德爾塔毒株中。東京大學一位病毒學家Kei Sato分析稱，這一突變可能會導致病毒更容易與細胞結合，復制能力更好。

6月17日，《自然》（Nature）發(fā)表了北京大學生物醫(yī)學前沿創(chuàng)新中心、北京大學生命科學學院、中國科學院生物物理所等機構的論文。研究發(fā)現(xiàn)，奧密克戎亞變體BA．2．12．1、BA．4、BA．5呈現(xiàn)出更強的免疫逃逸能力，并且對奧密克戎BA．1感染者康復后血漿出現(xiàn)了顯著的中和逃逸現(xiàn)象。

在葡萄牙，BA．5于6月已占所有確診病例所感染病毒的80％。雖然葡萄牙的疫苗接種率超過85％，且在2021年底到2022年初剛剛經歷過奧密克戎BA．1、BA．2的大量感染，葡萄牙仍舊出現(xiàn)了新的一波感染浪潮，新增死亡數(shù)也重新回到2022年1月～2月奧密克戎感染高峰時的水平。

關于它的致病性，目前只有零星的實驗室研究。日本熊本大學、東京大學等機構研究人員5月底在BioRxiv網站上發(fā)表的一份未經同行評議的、預印版研究顯示，在動物實驗中，相比感染BA．2，感染BA．4和BA．5的倉鼠，在口腔采樣拭子和肺部周邊的病毒載量要高得多。感染后三到五天，BA．4和BA．5倉鼠肺部周邊的病毒載量是BA．2倉鼠的5．7和4．2倍。一些實驗室的體外實驗已經發(fā)現(xiàn)，BA．4／5在傳播性、致病性和免疫逃避方面都比最初的奧密克戎增強了。

BA．4／5是否能走肺，是公眾關注的焦點。美國遺傳與基因科學專家艾瑞克·托波爾在6月28日發(fā)表的文章稱，多項研究發(fā)現(xiàn)：BA．4／5是目前為止對低水平中和抗體反應有最強免疫逃逸能力的變種。他認為，這兩種亞種都有較強引發(fā)重癥的能力，因為它們在肺細胞培養(yǎng)皿中復制傳播速度比其他奧密克戎變種快得多。

過去，按照病毒學的規(guī)律，病毒為了適應人類宿主，在進化中通常會致病性越來越弱，以便與人類共生，然而，BA．4／5的出現(xiàn)，似乎給了病毒學家們新的啟示：這種規(guī)律并不是線性的。劉善慮說，病毒在進化過程中有時候是會增強的，這與外界環(huán)境、病毒所面臨的壓力都有關系。

當然，目前還很難得出其致病性更強的結論，比如，在南非，在住院和死亡率方面，BA．5并未掀起什么風浪；而在BA．5導致90％以上新冠感染的葡萄牙，過去6周，其重癥和住院率則出現(xiàn)了上升。但這些現(xiàn)象背后很難簡單歸因。包括世衛(wèi)組織、歐洲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等機構在6月下旬的報告中均指出，目前沒有證據(jù)表明奧密克戎BA．4和BA．5相比從前變種會引起更嚴重的疾病。

法國衛(wèi)生部6月15日的一份報告中指出，與BA．1感染者相比，BA．4／5感染者的一些常見臨床癥狀比如疲勞、咳嗽、發(fā)熱、頭痛等比例均有提高，癥狀持續(xù)時間較BA．1感染的4天有所增長，為7天。與BA．1相比，BA．4／BA．5的住院率沒有明顯升高。

而該機構也指出，這一波BA．4／5感染者的中位年齡更大，有風險因素的比例更高。不僅是病毒本身的內生毒性，感染者年齡、既往感染史、疫苗接種情況等都會影響到實際臨床癥狀。法國衛(wèi)生部強調還是應該保護高危人群，加強疫苗接種，并持續(xù)進行變異體監(jiān)測。

劉善慮認為，關于該突變株在真實世界的致病性如何，還要等待進一步的結果，因為人群的大規(guī)模數(shù)據(jù)總是要滯后于病毒學研究幾個星期，甚至一兩個月，但還是要保持警惕。

公衛(wèi)措施依然有效，需要特異性更強的新冠疫苗

因為其較強的免疫逃避能力，在疫苗保護性方面，實驗室研究一致表明，由疫苗接種引發(fā)的抗體在阻斷BA．4和BA．5方面的效果不如早期奧密克戎毒株。即使是具有混合免疫力的人，即完成疫苗接種也感染過奧密克戎 BA．1的人，其產生的抗體也很難中和BA．4和BA．5。

6月22日，《新英格蘭醫(yī)學雜志》刊登了來自哈佛大學Beth Israel Deaconess醫(yī)學中心的最新研究。研究發(fā)現(xiàn)接種了3針輝瑞mRNA疫苗2周之后，受試者的中和抗體滴度對BA．4／5較新冠病毒原始毒株下降了21倍。同樣，這一研究也顯示，BA．2．12．1、BA．4和BA．5同樣能夠逃逸感染BA．1、BA．2所帶來的免疫。

6月20日，一項發(fā)表于《柳葉刀·傳染病學》的中國研究顯示，在接種兩劑國藥滅活疫苗后，針對奧密克戎BA．2．12．1以及BA．4、BA．5等亞型的中和抗體在很大程度上無法檢測到，接種加強針后，只能部分檢測到中和抗體。

目前，Modera和輝瑞公司也正在研發(fā)基于原始毒株和奧密克戎BA．1兩種抗原的二價疫苗。輝瑞公司6月25日的新聞稿指出，在對56歲及以上受試者的血清進行的活病毒中和試驗中，接種了輝瑞二價新冠疫苗的受試者血清能有效中和BA．4／BA．5，但滴度比BA．1低約3倍。

然而，鑒于BA．4／5的強勢流行以及病毒特性，6月末以來，美國FDA連續(xù)開會，要求疫苗研發(fā)公司的新冠疫苗研發(fā)做出調整，需認真考慮疫苗針對BA．4／5的特異性。

不過，劉善慮也指出，BA．4／5實質上并不是巨大的變化，只是在奧密克戎原始株的基礎上，諸如免疫逃避能力等一些功能增強了，但是有可能慢慢地，該突變株的這些特性又會變弱。他指出，疫苗接種依然是關鍵?？茖W家們一致認為，疫苗和加強針還未完全失效，當前使用疫苗所活化的免疫力，在面對BA．4／5時，依然能夠對重癥、住院和死亡提供有效保護。北京從7月11日起，進入聚集場所人員須接種疫苗。

香港大學生物醫(yī)學學院教授、病毒學專家金冬雁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國內接種三針滅活疫苗是基本的。如果后續(xù)將針對奧密克戎的二代疫苗作為第四針進行加強，效果自然是會比現(xiàn)有疫苗更好一些。

5月31日，香港大學醫(yī)學院和國藥集團宣布合作展開第二代奧密克戎毒株的疫苗臨床試驗，研究疫苗作為加強劑在成年人身上的安全性及免疫反應，目標招募1800名已接種兩劑或三劑滅活或mRNA新冠疫苗的成年志愿者。據(jù)金冬雁了解，上述臨床試驗應該會在2～3個月后披露比較完整的數(shù)據(jù)，到時候剛好是秋冬季，這款疫苗有望能派上用場。

BA．4／5很可能會成為接下來國內的流行株，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yī)學院公衛(wèi)學院教授魏晟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不過，國內目前動態(tài)清零的措施對新的突變株依然有效，因為它并非完全依靠疫苗和藥物，所以奧密克戎毒株當前的生物學變化應該不會帶來太大的影響。

他認為，常態(tài)化的核酸檢測，再結合快速流調與公衛(wèi)管控措施，依然是維持住大城市不出現(xiàn)大暴發(fā)的關鍵。西安這一輪疫情態(tài)勢與走向，應該也能提供一些經驗。

中疾控病毒病所研究員王文玲表示，中疾控將密切關注有關國家BA．4和BA．5的流行趨勢，及時跟進全球關于新型變異株的研究進展，及時評估研判，指導各地落實好第九版防控方案的要求，科學精準做好奧密克戎變異株疫情的防控工作。

新冠病毒并未停止它的進化，BA．5不是最后一個突變株。病毒監(jiān)測、疫苗更新、公衛(wèi)措施的調整，將是長期性的努力。

截至7月2日，各國研究人員共在“GISAID”等國際新冠病毒基因組數(shù)據(jù)庫中發(fā)現(xiàn)了85個BA．2．75變種的基因序列。該變種最早出現(xiàn)在6月初來自印度的基因序列中，之后迅速出現(xiàn)在英國、美國、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德國等其他7個國家，有專家表示，“這一新變毒株或更具傳染性?！保ㄓ浾?彭丹妮 實習生 杜悉 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