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行者的足跡

　�。ㄖ�一）麥子徒步走全國的行進記錄

　　一年前從青島出發(fā)、要徒步走遍全國的麥子（唐海平），“失蹤”了一段時間后，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了。最初他是從黑龍江省出發(fā)的，現(xiàn)已出了河北，走進了山西省。我們在麥子設(shè)置的網(wǎng)站上，看到了他寫的行進記錄，這些記錄和他的行程一樣顛簸不定，因為在偏僻的地方他不可能每天找到網(wǎng)吧，每天繼續(xù)他的記錄。即便如此，本報“新周末”專欄仍將盡可能有選擇地刊登麥子寫的行進記錄，讓島城的讀者們定期了解這位勇敢的旅行家的行蹤。編者

　　2004年2月15日，河北省張西河鄉(xiāng)

　　此前由“知青”們修建的糖廠已成廢墟，廠區(qū)里一片枯草，墻壁塌陷，這個鄉(xiāng)沒有飯館，我只能繼續(xù)往前走，已經(jīng)連續(xù)走了五個小時，累得我口干舌燥，餓得直不起腰來。

　　出鄉(xiāng)西關(guān)不遠路邊有間民宅，敲開門進屋，房間里很是暖和，大爺和他閨女看著我這個陌生人。我與大爺說明情況：想歇歇腳、討口熱水喝。大爺囑咐閨女給我下面，閨女燒了一鍋開水，自個家里也是操刀削面，讓我開了眼界。

　　熱湯熱面吃得我肚子滾圓，吃過飯我點上大爺?shù)臒煷�躺在炕上，火炕烙得我后背挺舒坦�?

　　大爺坐在炕頭上：吃飽了嗎？

　　飽了，還撐著了呢。

　　吃飽了就不想家了，面好吃嗎？

　　好吃，面香著呢。

　　大爺說：人餓了吃啥都香。

　　大爺，你聽過朱元璋吃珍珠翡翠白玉湯的故事嗎？

　　沒有。朱元璋知道嗎？

　　知道，那是以前的皇帝。

　　躺在炕上抽著煙袋，我給大爺講起了朱元璋的故事。

　　2月16日，天鎮(zhèn)縣

　　這里地處山西、河北、內(nèi)蒙古交界處，在這里母雞下蛋，女人生孩子，三省人民都能聽到。這是一座古城，戰(zhàn)國時期就有人居住，1725年置縣，縣城四處散落著破敗不堪的古跡。始建于唐朝、遼1019年重修的慈云寺，因為年久失修，房子快要坍塌了，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曾與晉寺齊名的顯化寺毀于文革時期。縣政府立起告示牌希望有人投資修復(fù)顯化寺，這塊牌子立了十多年了，已顯出破爛樣，磚也沒人捐一塊。

　　在這里找不到城中心，行政、商業(yè)在不大的空間四處散落，像是患前列腺肥大的人一路走來撒的尿。倒是幾間經(jīng)營“夫妻保健品”的商店排成一列惹人眼球，中國性的“牛市”，在這么個窮山僻壤也有體現(xiàn)。

　　山西人喜食面，有人在這開了家“心太軟刀削面館”，“黃糕、羊雜、削面、包子”是這地兒很多飯館的招牌，在同一條緯度線上自西北到華北，人們都吃著一樣的食物：莜面窩窩，蕎面饣合饣各，只不過甘肅人吃的貓耳朵在這里叫炒圪團。這里面食比河北便宜多了，一碗削面只賣一元半，一籠莜面窩窩只賣三元，只是這里炒菜用的所謂大盤，放在東北那是人家裝咸菜的家什。

　　這個縣城不允許經(jīng)營網(wǎng)吧，走過山西幾個地方，他們對網(wǎng)吧的管制比較嚴厲，不愧是閻錫山的徒子徒孫。孩子帶著我七拐八拐———就像要去找毒品販子，才找到一間網(wǎng)吧。

　　春天來臨，農(nóng)民開始趕著驢車往地里送糞肥，是全家老少積攥了一年的人糞，如果你像我一樣看到農(nóng)民是如何在地里施糞，會有不想吃糧食的想法。幾千年來，這種施糞方法從沒改變。

　　2月18日，陽高縣，羅文皂鎮(zhèn)

　　太陽正在西落，天空一片紅霞，大地很是安靜，我往西走，在我右手一側(cè)一排青山東西貫通。山腳下，長城隨著山勢走向隨波逐流，因為年久失修，斷斷續(xù)續(xù)。

　　在大多數(shù)人的認識里，長城的修建是漢族人為了抵御北方野蠻民族的進攻，其實這段一千多公里的長城是在北魏時期由鮮卑人修建的，他們是為了防御更北方的柔然人的進攻。在我們的歷史教科書里，很多的事件得不到敘述。比如：吐蕃王朝的藏族人曾把唐朝首都長安攻陷，占領(lǐng)達70多天，攻占長安紀念碑現(xiàn)在還在拉薩城立著。文成公主嫁給松贊干布是給人家做小老婆，大老婆是尼泊爾人尺尊公主。

　　在路上，每到一地我會到當(dāng)?shù)剜]局蓋上一枚郵戳，有時間、地點，一路走下來這是一個很好的紀念品，一般在鄉(xiāng)鎮(zhèn)一級就會有郵政所。同志們都配合，只是有人蓋得清晰，有人蓋得模糊。

　　在黑龍江青岡縣，郵局里的年輕人不給我蓋，理由是從來沒蓋過，他還發(fā)壞讓別人也不給我蓋。我說：你從來沒生過孩子難道就不生了嗎？這種情況不是多見。

　　在山西天鎮(zhèn)縣西門外郵政所，當(dāng)班大姐給我蓋過郵戳后又掏出20元錢遞給我：錢不多，你在路上買水果用吧。我擺擺手：謝謝大姐，你心意我領(lǐng)了，我現(xiàn)在還有錢用。大姐追出門攆上我，把錢塞我口袋里：拿著買點水果吃，要注意身體呵，別出毛病才有勁走路。

　　2月19日，大同市

　　這是一座建制2300年的城市。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的故事就發(fā)生在這里。在歷史的長河中，除去漢族人，經(jīng)營大同的民族還有鮮卑人、契丹人、女真人。這里也是偉大的地理學(xué)家、《水經(jīng)注》的作者酈道元生前戰(zhàn)斗、工作過的地方。

　　穿爛第二雙鞋。

　　2月24日。走到云崗鎮(zhèn)是在傍晚，計劃休息一夜明天參觀石窟，可是鎮(zhèn)上沒有旅店，我又折回頭走了5里地來到一家煤礦。

　　這里只有一家招待所，服務(wù)員態(tài)度不好，愛來就來，愛住就住，冷若冰霜。我想：反正只住一夜，再說也沒別地去。正在辦理手續(xù)時間，門被打開，一股冷風(fēng)夾帶著兩個人進來，這是兩個衣著破爛之人，前面的老頭還披著條麻袋，后面的女人扛著一個編織袋，里面好像裝著衣物鼓鼓囊囊，她一直低著頭把臉埋在頭發(fā)里，不言語。聽老頭說：他是煤礦退休工人，來上訪順便帶著相好來看病，他住在離這100多里北面的一個村子。老頭很卑微，拿著一包劣質(zhì)煙一屋人到處遞。服務(wù)員不給登記，說是他們沒有結(jié)婚證。我說：你把他們分兩間房嘛，你不會是嫌人家臟吧？

　　服務(wù)員還是不給登記，打電話把管事的喊來。

　　管事的是個中年人，站在樓梯上看到走廊里的老頭就往外攆：出去，這也是你住的？你有病在招待所里出了事誰負責(zé)？我在一邊有點急：你們怎么一點同情心也沒有，這么冷的晚上你把人攆出去讓他們住街上？再說她有病，出去不是更容易出事？

　　那人說：我才不管呢，她在外面出事與我沒關(guān)系。

　　我眼睜睜看著這兩個可憐人一前一后步入寒冷的黑夜：你們怎么這么壞。

　　那人轉(zhuǎn)過身又沖著我：你罵誰？

　　我罵的就是你！我站起身，那家伙比我高出半個頭，身體和我一樣結(jié)實，想必是礦工出身。我想：如果他敢動手，今晚打不出他屎來算我對不住他。

　　那人瞇著小眼瞅了我半晌，他給服務(wù)員說別讓我住這兒，然后就走了。

　　路燈已經(jīng)亮起，我走在昏暗、陰冷的街面盤算著今晚何處投宿，所謂幸福就是晚上要睡覺時不必操心有沒有地兒去。路邊的居民樓飄出飯菜的香味，窗戶散出白熾燈的暖色調(diào)。我背著行囊這身裝束，惹得許多人側(cè)目相視，晉華宮是個相對封閉社區(qū)，我這個外鄉(xiāng)人的到來肯定惹人注意。

　　路邊有家新開張的自助火鍋店，搞特價連吃帶喝只要12元，我走進店里，里面已經(jīng)爆棚，人們比過年聚餐還要熱鬧，我也吃過各種自助火鍋，第一次見到這種吃法，真是長了見識。每一張圓桌都坐滿一個生產(chǎn)隊，一頭豬一天的飯量是它體重的20％，這里每個人一頓就可吃下自己體重的20％食物，然后再喝下15％的飲料。

　　我在靠窗的一張桌子吃著飯，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一家網(wǎng)吧，來了主意：今晚我可以在網(wǎng)吧里呆一夜，可這大背包太不方便了。旁邊飯桌一圈人嘀咕著我，他們說的土話我不懂，感覺好像是：這人是干什么的？背包里裝著啥？我想：今晚沒準會有警察來查我，與其讓人查上門還不如自己去報到。

　　吃過飯在去派出所路上，行囊應(yīng)該放在哪里我又有了主意。進到派出所，我把身份證及相關(guān)證明材料讓所長過目，然后告訴他我準備在網(wǎng)吧里呆一夜，行囊放他辦公室里可以嗎？所長點點頭：可以。派出所還有幾個值勤民兵，我在他們屋里呆了一會，抽了兩支煙，一個民兵給我打來熱水，洗漱完畢，又用熱水燙過腳，已是晚上9點多，去了網(wǎng)吧。

　　下半夜兩點眼睛開始睜不開，屋里也沒暖氣，凍得腳發(fā)麻……坐了一夜，很是難受，早6點我又回到派出所，里面的人還都在睡覺，我脫下外衣鉆進一個民兵被窩里，我倆蓋著一床被睡了兩個小時。早8點多來上班的人把我們吵醒，民兵又給我打來熱水，洗漱過后，吃過早點，9點我上路了，往云崗石窟走去。

　　云崗石窟距離大同16公里，是公元460年由北魏王朝鮮卑人開鑿，距今已有1500年歷史。我是在下午1：30開始往云崗走，那天風(fēng)很大，6－8級偏北風(fēng)，沿途有很多煤礦，風(fēng)夾裹著煤粉不時向我打來，走到云崗已是傍晚，我準備明天參觀石窟。晚上洗漱時，鼻孔、耳朵滿是煤粉，燙腳時，腳丫子里也是煤屑。我只是在路上走了幾個小時，就被黑成如此，而云崗石窟經(jīng)年累月會被這些煤粉腐蝕成何樣？如果我們住家附近有家煤店，窗戶是輕易不敢開啟，因為污染嚴重。而在云崗石窟四周全部是正在開挖的煤礦，距離石窟最近的煤礦只有兩千多米，不論多么珍貴的文化遺產(chǎn)，在人性的貪婪本質(zhì)面前將顯得分文不值。

　　第二天，到了石窟，那里的壁畫、雕像污染果然比較嚴重，很多地方都顯不出巖石原色，壁畫像是罩了一層黑紗，表面是淺淺一層煤黑色。大同盛產(chǎn)優(yōu)質(zhì)動力煤，他們以“動力細糧”美譽而自豪，在這里沒有人考慮這些經(jīng)歷1500年歷史滄桑而保存下來的文物該如何讓它們繼續(xù)保存下去。

　　1500年來，地震、火災(zāi)、水患、兵禍、戰(zhàn)爭都沒有毀掉云崗石窟，現(xiàn)在我們更應(yīng)該用心保護才是。

　　2月27日，大同得勝堡鄉(xiāng)

　　第三次越過長城，走出山西進入內(nèi)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