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當你看我的信時，我已不在人間，只因為我沒有能力讓你上學，沒有臉對你，只可以用我的死向你謝罪……”這是遼寧省遼陽市太子河區(qū)小祁家鎮(zhèn)農(nóng)民孫守軍遺書中的一段內(nèi)容。雖然兒子8月10日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因為無錢湊不夠?qū)W費，他卻痛苦地選擇了服毒自殺來向兒子“謝罪”。
8月11日上午
，記者來到遼陽市西南郊的小祁家鎮(zhèn)竇雙樹村孫守軍家。剛剛拿到錦州師范高等�？茖W校錄取通知書、眼圈紅紅的孫守軍兒子--孫大朋接待了記者，講述了父親因自己而死的經(jīng)過。
大半袋“萬靈”旁的遺書
孫大朋說，我與父親分東西屋住，我住西屋，他住東屋。8月2日清晨6時左右，東院的鄰居想找孫守軍商量點事兒，隔著窗戶喊孫守軍，但喊了好幾聲沒有回音。于是孫大朋就起床到東屋想叫醒父親，一抬眼看到父親嘴邊有白沫兒，再一摸手腳冰涼，身體已僵硬了。叫來村里的醫(yī)生，醫(yī)生摸了脈搏后說：“人都死好幾個小時了，準備喪事吧�！�
孫大朋與姐姐孫艷告訴記者，父親今年才52歲，他是喝了大半袋“萬靈”牌殺蟲劑后死的。姐弟倆在父親的尸體旁，看到了一個空碗、余下的小半袋“萬靈”殺蟲劑和一封遺書，遺書上還放著父親從隨身兜里掏出的52元錢。
“這袋‘萬靈’牌殺蟲劑，我爸都買了好幾個月了，一直放在枕頭旁邊的炕革底下，我咋也不會想到，他會吃這東西死呀！”孫大朋提起這罪惡的“萬靈”殺蟲劑，就后悔不已。
孫守軍的遺書中還有這樣幾句話：“我死后叫幾個人抬出去就完事了，一切從簡……”坦然、從容，這是他遺書中透露出的最直接的信息。顯然，孫守軍經(jīng)過了激烈的思想斗爭，終于選擇了死亡作為解脫的方式。
畢業(yè)于遼陽市第四高級中學的孫大朋高考成績是375分，盡管成績不算好，但足以保證他能上省內(nèi)的一所�？茖W校。他4歲時母親患了尿毒癥去世，父親一把屎一把尿把姐弟倆拉扯大。家里原來有1畝多地，在去年因市政府重新規(guī)劃土地被征走，雖得到了6000多元的補助，但也失去了最基本的生活來源。
“土地的補償費每個勞動力只給2000多元，這錢也就勉強夠我上高中用的�！睂O大朋搖搖頭說：“失地前后家里的生活靠父親卸火車皮、當瓦工等賣苦力來維持，他打零工平均一天也就掙20來塊錢�！边@幾年，孫守軍因勞累過度多種疾病纏身，腰肩盤突出、前列腺炎等疾病對這個需要干苦力維持生活的農(nóng)民來說，幾乎是致命的。
參加完高考后，孫守軍問兒子：“你考得怎么樣？”孫大朋回答：“考得不太好，但肯定能上一個地方�！�
孫大朋對記者說，父親本來在我高考前的那段時間，就很焦慮，聽了這句話后，以前他那種自信的眼神不存在了，顯得非常無奈，情緒有了明顯變化。孫守軍變得不愛說話了，整天不出屋，把門關(guān)得緊緊的，有時一天吃不上一頓飯。
“我父親的死，讓我在精神上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支柱，他死之后我心里就空了。”孫大朋說。
“二口饅頭就一口咸菜”地攢學費
記者環(huán)顧孫守軍家的三間房子，除了一臺孫艷結(jié)婚后給父親買的彩電外，幾乎沒有什么像樣的家具。孫守軍的臥室有一個放被褥的柜，是鄰居給的，電視柜也是別人給的。西屋孫大朋睡覺的地方，是用4個凳子外加幾塊木板臨時搭的簡易“床”。打開父子倆的衣柜，撲鼻的霉味兒從堆放的幾件破衣服上飄來。
房前是四、五平方米大小的園子。說是菜園子算勉強，因為只夠種20多株玉米和幾棵黃瓜秧。記者問孫大朋高考期間都吃啥？他說：“沒有菜，我爸給我煮方便面，他自己一天啥也不吃。”
在竇雙樹村，更多人談起孫守軍的死表示了震驚。熊慶志老人激動地說：“守軍累死也不求人，既當?shù)之斈锇褍蓚�孩子拉扯大，還一心想把兒子培養(yǎng)成人，可力不從心扛不住了！他不是一天兩天合計來的，20多天不出屋，愣逼走上這條路的�。 �
據(jù)鄰居介紹，孫守軍能吃苦，為了孩子出息省吃儉用。有兩件事讓大家記憶深刻：每年春天鄰居會給他家點咸菜，孫守軍告訴兒子吃兩口饅頭吃一口咸菜，別一口一咬；別人蓋房子都是幾個月就完工，他瓦工活和木工活全自己干，砌墻的磚是東湊西撿弄來的，房子一蓋就是好幾年。
不要讓悲劇重演
在孫守軍家，記者看到了孫大朋剛剛接到的錦州師范高等�？茖W校的錄取通知書。這張通知書要求新生9月12日報到，但在8月21日前要通過匯款或其他方式交齊學雜費等，過期不交者將取消入學資格，入學通知書作廢。
這張通知書標注：學費每年3300元，宿費每年500元，其它費用共計1508元。這意味著，不包括伙食費，孫大朋要想去念大學，至少要一下子拿出5308元。而父親死后給他留下的錢屈指可數(shù)，這個費用對他來說是個“天文數(shù)字”，前途有些渺茫。
記者離開時孫大朋傷心地說：“剛拿到入學通知書時我挺高興，但一想到入學一下要交5000多元的學費、宿費，再也高興不起來，哪有錢交呀！眼下我想的就是趕快把房子租出去，然后出去打工賺錢。”
孫大朋的姐姐孫艷也哭著說：“我想讓他念書，但我也沒辦法啊。我和我丈夫靠給人打工掙點兒錢，根本沒有能力供弟弟完成大學的學業(yè)�！�
其實，至今最讓孫大朋難過痛苦的是，父親遺書上說的那種“沒有臉對你，只可以用我的死向你謝罪”這句話�！八茵B(yǎng)我已經(jīng)是對我的最大愛了，他有什么罪向我謝，我應(yīng)該向他謝罪才對。”孫大朋說，父親沒有享到福就去逝了，這是當兒子的不孝。
8月11日下午，記者來到小祁家鎮(zhèn)政府。主抓教育的副鎮(zhèn)長蘭貴偉聽到記者說出孫守軍因供不起兒子念大學而吃藥自殺的消息后，非常吃驚，他說自己管教育好多年了，還頭一次聽說這種事。
蘭貴偉還說：“我可以代表鎮(zhèn)黨委、鎮(zhèn)政府表一個態(tài)，要對這件事進行調(diào)查核實，如果屬實，鎮(zhèn)里會籌一些資金保證孫守軍的兒子上大學，我們鎮(zhèn)的工業(yè)比較強，還會向鎮(zhèn)里的企業(yè)、向社會呼吁，伸出援助之手，幫助他的孩子實現(xiàn)個人理想�！�
太子河區(qū)在遼陽市經(jīng)濟相對較發(fā)達，小祁家鎮(zhèn)屬遼陽市近郊區(qū)，鎮(zhèn)里有幾家民營企業(yè)在遼陽市也算利稅大戶。就是在這樣一個地方，出現(xiàn)孫守軍無力供兒子上大學而自殺的事件，令許多人感慨多多。小祁家鎮(zhèn)黨委、政府的主要負責人也承認，這給了我們一個教訓，今后要對全鎮(zhèn)的貧困生進行徹底排查，掌握信息，唯有這樣，才能防止悲劇的再次發(fā)生。
當?shù)氐囊恍┺r(nóng)民質(zhì)疑：現(xiàn)在報紙、電視宣傳得好，說念大學念不起國家可以提供無息貸款，供貧困生念大學，可在我們這兒沒有這事啊，拿房子抵押貸款都不行。小祁家鎮(zhèn)副鎮(zhèn)長蘭貴軍說，社會上現(xiàn)在有“寒窗基金”，通過提供低息的助學貸款可以保證那些已拿到錄取通知書卻因貧困邁不進大學門檻的學子，但遺憾的的，目前鎮(zhèn)里還沒有配套這一塊。
全國中小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總課題組組長、海軍大連艦艇學院教授王加綿認為，孫守軍之死至少反映了這樣的問題：一是現(xiàn)代社會的人們普遍處于高度壓力中，如果不能很好地調(diào)節(jié)自己的心理，很容易選擇極端地宣泄方式，甚至自殺或自殘；二是社會救助系統(tǒng)尚存在疏忽和漏洞，如果孫大朋這個準大學生的情況能早些被學校、教育等部門所掌握，那么他就有可能已得到助學貸款或勤工助學等機會，那樣的話，孫守軍就不必因兒子要念大學而背負巨大的精神經(jīng)濟壓力，也可能不會出現(xiàn)這種悲劇。
王加綿教授同時建議，基層政府也應(yīng)該引以為誡，反思自己對貧困學生的排查情況是否細致認真，對特困生和特困生家長的心態(tài)，也要及時全面掌握，最好能建立相應(yīng)的檔案，防患于未然。
當?shù)亟逃缛耸亢鸵恍┘议L呼吁，像孫大朋這樣的特困生還有很多，孫守軍以死“謝罪”，喚醒了社會對貧窮家庭孩子念不起書的關(guān)注，不要讓類似的悲劇重演！(范春生 謝環(huán)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