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我剛好要譯梅里美的《科隆巴》,于是就拿原文同傅雷譯的《高龍巴》對照。結果令我大吃一驚,譯文中錯譯、漏譯、筆誤之處達五十余次,最簡單的如地名,科
西嘉有時譯為高斯,有時譯作科西嘉;阿雅克修,有時寫作阿雅佐,為什么不花點時間,將譯名統(tǒng)一一下呢?還有一些是粗枝大葉的筆誤,如將“我”譯成“你”,將“眼睛”譯成“聲音”,將“兩次”譯成“一次”,“一小時”譯成“半小時”等等,像傅雷這樣的大翻譯家,竟然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令人百思而不得其解。因此我寫了一篇文章,叫做《淺談翻譯的“信”》,發(fā)表在1990年第3期的《世界文學》上,文中從文學翻譯的三原則“信、達、雅”,談到傅譯的《高龍巴》,列舉了一些例子,批判了傅的譯文,文章的結尾,我說:“由此可見,翻譯要做到絕對的‘信’,是何等困難。傅雷尚且如此,遑論我輩!在翻譯上從來沒有捷徑,只有多一分謙虛謹慎,才能少一分失誤!
文章發(fā)表后我征求過一些友人的意見,楊絳和羅大岡都復信表示同意我的看法,支持我的觀點。
其實,每個作者都有自己的風格,有時同一個作者在不同時期風格也可能出現微妙的變化。譯者能否捕捉住作者在創(chuàng)作時的感受,將原書的韻味細致入微地表達出來,使讀者的感受與作者當初寫作時的感受一樣,這是很難做到的事;如果要求做到,一個譯者的一生恐怕只能譯一本書。何況按照目前我們的情況,一個譯者不可能專門譯一個作家的作品,大多數是兼譯各個作家的各種作品。譯者剛譯完一本輕松浪漫的梅里美小說,又拿起一本嚴肅凝滯的巴爾扎克長篇來翻譯,在腦子里和筆底下能轉得過彎來嗎?結果必然以譯者的語言、思想和感情,來代替作者的思想、感情和意境,形成譯者自有的翻譯風格,對譯任何作家的作品都一個樣,實際是只將故事和情節(jié)傳達給讀者。
我從事翻譯已經60多年了,那些已經過去十多年的事,早已成為歷史。今天我已滿頭白發(fā),垂垂老矣,拿起筆來,禁不住又提起這段往事,但愿讀者把它當作白頭宮女娓娓訴說先朝遺事,姑妄聽之可矣。
傅雷是名翻譯家,其譯文文筆清新,自然樸素,使人如讀創(chuàng)作,絲毫不感到有翻譯氣息,造詣可謂深矣。但是任何一個高明的譯者都很難完全杜絕失誤,只有遇到疑難之處,多翻參考書,多查字典,多向人家請教,譯后多校幾遍,才可以大大減少這類遺憾。
鄭永慧,原名鄭永泰,(1918~)廣東省中山市人,國際關系學院法國語言文學教授,研究生導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法國文學研究會理事。翻譯出版了法國文學名著四十余本,共約六百萬字,1999年獲魯迅文學獎翻譯榮譽獎。(鄭永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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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一本書和一個世界》,昆侖出版社2005年2月版,定價:28.00元,社址:北京地安門西大街40號,郵編:10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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