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格!再跑死了死了的!碧俅ㄅe起了手中的槍,他本想開槍打死這個竟敢逃跑的支那小孩,但想到橋本還沒下令,怕因此驚動了村里的支那軍隊,就又把槍放下了。藤川拔腿向四喜子追去。十歲的孩子當(dāng)然跑不過藤川,沒幾步就被追上了。藤川一腳踢在四喜子的屁股上,把他踢了個大趴虎。四喜子嚇哭了。藤川上前扯起四喜子的一只胳
膊,把他拖到橋本面前。別看藤川打不過安東根,可是對付小孩子,他是很有一套的。 “你的不要抓他。”橋本對藤川說,又從衣袋里掏出幾塊水果糖送給四喜子!靶『,你的不要害怕,吃糖,吃糖!
四喜子沒有去接橋本的糖,他聽大人說,日本鬼子給小孩的糖是有毒的,不能吃。
橋本把糖放到四喜子的衣袋里。
“小孩,我很喜歡你的風(fēng)箏。我給你金票,你的風(fēng)箏我買下了!睒虮九闹南沧拥哪X袋說。
原來日本鬼子看上自己的風(fēng)箏了。四喜子明白了?蛇@個風(fēng)箏四喜子也喜歡,他認(rèn)為這是他的幾個風(fēng)箏中最好的一個,他不想賣,更不想賣給鬼子。
“我不賣!”四喜子大著膽子說。
“你別不識好歹,皇軍買你的風(fēng)箏是抬舉你,不賣不行!”藤川又吼了起來。
“我會給你多多的金票,你還是賣給我吧!睒虮疽呀(jīng)從口袋里掏出一沓錢,在四喜子眼前晃了晃說:“你把風(fēng)箏賣給我,這些金票就是你的了,你可以用它買很多糖,還可以買新衣服!睒虮菊f完把這些錢硬揣到四喜子的衣袋里。
“我不要,我不要!彼南沧右鎏湾X。“不要我打死你。”藤川用槍指著四喜子的腦袋說。
四喜子知道日本鬼子殺人就像殺雞一樣隨便,可他不想死,他還要上學(xué)、放風(fēng)箏呢。他害怕了,不再往出掏錢。
“你的大大的好孩子!睒虮具@下滿意了!靶『,村子里有多少支那軍隊?”橋本問上了正題。
“沒有,一個也沒有!彼南沧硬欢檬裁词侵牵伤朗裁词擒婈。
“不說實話,死了死了的!碧俅ㄓ钟脴屩钢南沧诱f,他覺得還是槍有用。
“真的沒有!彼南沧舆是這么說。“前兩天是有中國軍隊從這里經(jīng)過,可他們只在這里吃了頓飯就都走了!
四喜子沒有說謊,村子里確實沒有中國軍隊。鄭中華和父親的舊部,只在村里呆了不到兩個小時,吃完飯就走了。這里離菱湖城太近,他們不想給鄉(xiāng)親們?nèi)锹闊?p> 橋本還是下令向村里開炮了,不管村里有沒有支那軍隊,他都要給支那人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看看皇軍的厲害。雖然只有兩門迫擊炮,可對于沒有見過重武器的中國農(nóng)民來說,炮彈還是太密集了。炮彈呼嘯著從炮筒中射出,沿著不對稱的拋物線落到村里的房上、路上、馬廄上和空場上,炮彈皮呈放射線狀由一點向周圍散去,炸毀了莊里的民房和道路,也炸死炸傷了很多世代生活在這里的農(nóng)民。炮彈一顆接一顆地爆炸,農(nóng)民的心也隨著炮彈的爆炸而收緊。他們過慣了平靜的生活,對這種硝煙迷漫的戰(zhàn)爭場景很不適應(yīng)。大人的哭聲、小孩的叫聲和著炮彈的爆炸聲,構(gòu)成了一種極其刺耳的戰(zhàn)爭交響樂。死了人的家庭動靜就更難聽了,他們?yōu)樗廊サ挠H屬而悲哀,更為不能采取傳統(tǒng)的祭祀方法讓亡人順利歸天而悲憤。
日軍官兵卻把炮擊和平村莊當(dāng)成了過年,把炮聲當(dāng)成了慶賀新年的爆竹聲,當(dāng)成了炫耀日軍武力的禮炮聲。
炮擊一直進行了十多分鐘,中國軍隊也沒有反應(yīng)。
“中隊長,這里可能真的沒有支那軍隊。”藤川對橋本說。
“進村!睒虮鞠铝肆。橋本想,不管莊里有沒有支那軍隊,都要進村搜一搜,一方面可以顯示一下皇軍的威力,一方面可以表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恪盡職守了。
包圍村子的一百多個鬼子蜂擁著進了村,弄得村里雞飛狗跳,鬧聲一片。他們知道村里沒有中國軍隊,所以放開膽子抓雞趕豬,搜羅金銀財寶,糟踏婦女。盡管橋本有言在先,要求士兵們遵守軍紀(jì),不得擾民,可一百多名士兵分散到近一平方公里的村子里,還不是誰想干啥就干啥,橋本怎么約束得。恐腥臻_戰(zhàn)以來,日軍士兵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們的任務(wù)就是燒殺搶掠,不殺白不殺,不搶白不搶。明白的,去搶明代官窯的瓷器、燕趙的古幣;不明白的,就圖現(xiàn)得利,去摘婦女耳上的耳環(huán)、手上的戒指,去撕被面,找花姑娘。面對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日軍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昔日海不揚波的小何莊被日軍攪得雞犬不寧,人心惶惶。
一百多名日軍在莊里折騰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一個中國軍人,橋本心有不甘。他下令,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藏匿在小何莊的中國軍人找出來。
在谷勝利家,一個鬼子圍著用葦席圍起的糧囤轉(zhuǎn)個不停,他可能沒見過這東西。谷勝利在城里照顧風(fēng)箏店,甘小妹回家有事,正趕上日軍掃蕩。鬼子問她:“里面支那軍人的有?”
“這里全是糧食,哪兒能藏得住人啊?”甘小妹說。
這個鬼子不信,用刺刀去扎糧囤。刺刀觸碰到堅硬的金屬物,發(fā)出了刺耳的聲音。
“里面什么的有?”日軍士兵問道。
這時甘小妹已經(jīng)出了屋,她擔(dān)心的就是鬼子用刺刀捅糧囤。她聽鬼子發(fā)問,并沒有回答。這時不管你說不說真話,都會引起他們的懷疑,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回避。
為了轉(zhuǎn)移鬼子的注意力,甘小妹順手把一只蘆花雞扔進屋內(nèi)。這是一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雞,冠紅毛亮,肉肥脂豐。鬼子忙去抓雞,等他把老母雞綁起來,挑在槍刺上出去時,甘小妹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原來糧囤里藏著一臺通達機器廠的車床。若不是甘小妹急中生智,引開了鬼子,這臺車床就成了日軍的戰(zhàn)利品了。
又折騰了一個時辰,還是一個中國軍人也沒有搜到。橋本下令把村里人都集中到何家的大場院里,一個一個清查。村民們被日軍押到場院,黑壓壓地站了一片。一百多個荷槍實彈的鬼子把人群團團圍住,輕重機槍就架在場院四周。
“支那軍人還能插翅飛走不成?”橋本不信莊里沒有中國軍人。
“中隊長,只要有,他們就一個也跑不了。”藤川又過來表忠心。
其實村里只有一個中國軍人,他是何田的弟弟何石。何石也是二十九軍的,但不是鄭鐵騎團的。他是二十九軍情報處的諜報員,部隊被打散后與上司失去了聯(lián)系,沒辦法才躲在家中。但何石沒有被日軍趕到場院,他躲在了家中的夾皮墻里。何家人都躲在夾皮墻里。這個夾皮墻是為防范土匪壘的,出口處放了一個大衣柜,柜子的背板是活的,不特別注意很難發(fā)現(xiàn)。
何田也藏在夾皮墻里。他從日本回來后就一直呆在家里。何田的心里很矛盾,他不知自己到底應(yīng)該干些什么。何田討厭戰(zhàn)爭,他憎恨日本人對中國的侵略,他不想為虎作倀,幫助日本人打中國人。何田頭腦中也曾有過參軍抗戰(zhàn)的念頭,可這只是一個火花,一閃即逝。一想到自己的家業(yè),他又猶豫了,退縮了。他認(rèn)為有弟弟參加抗日,何家就對得起國家和民族了,他要幫助父親保住這個家。他很看重父親的家產(chǎn)和自己漂亮的妻子。他要做一個遠(yuǎn)離戰(zhàn)爭的鄉(xiāng)紳,每天撥拉算盤算算賬,去田里看看年成,去商號看看生意,和妻子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再有一群兒女圍在膝前嬉戲。可戰(zhàn)爭打破了他的夢想,讓他心中的美好前景化為泡影。日軍已經(jīng)打到了家門口,他只能像老鼠一樣躲在墻洞里。
何征成支持小兒子參加抗戰(zhàn),也支持大兒子留在家里。有保家的有衛(wèi)國的,何家無愧于誰了。(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