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這封信簡直就是圣旨，被藍臉裝在玻璃鏡框里，懸掛在墻上。從省里回來后，藍臉心情很好。迎春帶著金龍、寶鳳入社，原來就被集體的土地包圍著的八畝地只剩 下三畝二分，狹長的一條，猶如汪洋大海中的一道堤壩。為了更具有獨立性，藍臉把三間廂房用土坯分隔開來，另開了一個方便之門。新盤了一個鍋灶和土炕，藍解放跟著父親藍臉住。除了這間廂房，院子里緊靠著南墻的牛棚，也歸他們所有。

    三畝二分地，小公牛一頭，木輪車一輛，一犋木犁，一把鋤頭，一張鐵锨，兩把鐮刀，一把小镢頭，一柄二齒鉤子，還有一口鐵鍋，四個飯碗，兩個瓷盤，一個尿罐，一把菜刀，一把鍋鏟，還有一盞煤油燈，還有一塊可以敲石取火的火鐮。盡管還缺少一些用具，但會慢慢置全的，藍臉拍著藍解放的頭說：

    “兒子，你到底為什么要跟我單干呢？”

    藍解放不假思索地回答：“好玩！”

    第十四章西門牛怒頂吳秋香洪泰岳喜夸藍金龍

    1965年4月－1965年5月間，藍臉去縣城找陳縣長，迎春帶著金龍、寶鳳加入了人民公社。入社那天，西門家大院里舉行了隆重的儀式。洪泰岳站在正房臺階上講了話；迎春與金龍、寶鳳胸前戴著紙扎的大紅花，金龍發(fā)表了慷慨激昂的講話，表示了堅決走社會主義道路的決心。金龍慣常悶著頭不吭聲，但沒想到講起大話來竟是“博山的瓷盆———成套成套的”。藍解放對藍金龍產(chǎn)生了很大的反感。藍解放躲在牛棚里，抱著小牛的脖子，生怕小牛被他們強行拉了去。藍臉臨走前，反復(fù)地叮囑藍解放：兒子，看好咱的牛，牛在，咱就不發(fā)愁，牛在咱就能單干到底。藍解放對藍臉保證：“爹，你早去早回，有我在就有牛在。”藍臉摸著小牛頭上剛剛冒出來的角，說，牛啊，聽他的。離麥收還有一個半月，飼草不夠你吃，就讓他牽你到荒草灘上去啃草，對付到麥子黃熟、青草長出，咱們就不愁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藍解放牽著小牛走出棚子。藍解放故意地挺胸昂頭，使自己像條好漢，人群中發(fā)出一陣哄笑。突然，小牛吼叫了一聲，直對著正房門口那些屯子里的頭腦人物沖去。

    誰在那里？洪泰岳在那里，黃瞳在那里，楊七在那里，還有黃瞳的老婆吳秋香在那里，她已經(jīng)取代楊桂香當了婦女主任。藍解放拽著韁繩，不想讓小牛往那里去。藍解放只是想拉著小牛出來亮亮相，讓他們看一看，單干戶的小公牛，多么英俊多么漂亮，用不了多久，這頭牛就會成長為西門屯最漂亮的牛。但小牛突然發(fā)了邪勁，像一只連蹦帶跳的小猢猻，掙斷韁繩直奔那些頭腦人物而去。藍解放以為小牛要去頂洪泰岳，亦或是去頂黃瞳，但沒想到小牛徑直地撲向吳秋香。當時藍解放不理解小牛為什么要頂吳秋香，現(xiàn)在他當然明白了。她穿著一件醬紫的褂子，一條深藍的褲子，頭發(fā)油光光，油頭上別著一只化學(xué)卡子，蝴蝶形狀，很是妖艷。眾人被這突然的變故弄得目瞪口呆，等反應(yīng)過來時，小牛已經(jīng)將秋香拱翻在地。

    小牛拱翻了她還不罷休，又連續(xù)地拱她，她哀嚎著，翻滾著，爬起來，想逃又逃不動，笨拙如鴨，屁股肥大，搖搖擺擺，小牛一頭頂在她的腰上，她發(fā)出一聲蛤蟆叫，身體前傾，跌倒在黃瞳眼前。黃瞳轉(zhuǎn)身就跑，小牛追。藍金龍一個箭步上來，騙腿跨到小牛背上——他的腿竟然那么長——他摟著牛的脖子，身體緊貼著牛的脊梁，仿佛一只黑豹子。小牛尥蹄子，蹦高，搖頭晃脖子，都無法把他擺脫。小牛東一頭西一頭亂闖，人們亂成一團，嗚天嗷地。他的手揪著牛的耳朵，摳著牛的鼻孔，把牛制服。其他的人一窩蜂擁上來，將牛按在地上，七嘴八舌地嚷叫著：“給它扎上鑷鼻！趕快閹了它。”

    藍解放用手中的半截韁繩抽打著他們，高聲叫罵著：“放開我的牛，你們這些土匪，放開我的牛！”（待續(xù)）

下期期待：藍金龍英勇擒牛，藍解放大鬧西門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