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御宮 砸車者二次開會
韓寵光跑步去追隊伍,路上看到兩輛被砸的車。在玉祥門附近唐御宮正門口追上隊伍,這時第8輛車已經(jīng)砸完并掀翻,正在砸一輛綠色的“豐田霸道”。從他當時拍的視頻里可以看出,這其實是一輛國產(chǎn)長城越野車,車主改了豐田的車標,被暴徒當做豐田,持鐵管等狠砸。這是第9輛車。之后還有第10輛,紅色兩廂三菱。
視頻里,記者看到了那把U形鎖正在砸車,印著D字的白色T恤可能因為
這時,穿黑衣戴墨鏡的男子站到一輛車上,召集大家再次開會,強調行動不能分散,一定要集中目標砸。韓寵光再次拍下視頻。
唐御宮門口的保安24日也向南都記者證實,黑衣墨鏡男子有可能是這伙人的帶頭者。保安稱,黑衣墨鏡男子在停車場內尋找日系車,招呼后面的人上去砸。據(jù)其介紹,15日唐御宮門口一共被砸了8輛車。
過了玉祥門沿著蓮湖路向東,雪絨花酒店門口砸了一輛豐田R V 4,馬路北邊砸了一輛豐田霸道。這是第11和第12輛車。
雪絨花酒店的工作人員拒絕接受采訪,但旁邊一位目擊者表示當天確實看到一輛豐田被掀翻。
“砸車的人都不喊,喊的人都不動手。砸車的人只管悶頭砸車,外圍喊口號、嗷嗷叫的起哄的都不動手。更多的人做一個沉默的看客。”回憶起9·15那天一路跟下來看到的情況,韓寵光這樣總結。
多個砸車隊伍的目擊者描述的游行隊伍大同小異:最前面一般有打國旗的青年,核心是十幾二十個砸車者,幾乎所有目擊者都稱這些砸車者“不像學生”,還有很多跟隨圍觀者。愛國、砸日系車、圍觀人群,三者混雜在一起,斷續(xù)前行,留下砸爛或掀翻的車輛。
不斷有人退出,不斷有人加入,隊伍路過哪里,哪里的居民、商戶就有些跟著隊伍砸了幾輛車,然后又回到自己的生活中。
蓮湖路 汽車店攻防戰(zhàn)
砸完豐田霸道,這伙人發(fā)現(xiàn)了斜對面的一家汽車店鋪。店主早上10點接到派出所通知,當天就沒有再營業(yè),卷閘門也拉下,當時正和店員一起在門口看那些人砸車,卻忘了門口的標牌上有日本汽車品牌標志,也低估了砸車者的決心。店內是8輛中高檔日系越野車,總價約300萬元。
砸車者排成一列,面對卷閘門,一起抬腳踹,很快門就壞了,可以從下面直接拉起來。店主和兒子及一名店員試圖阻擋,把卷閘門往下拉,砸車者則往上提。
店主20日接受南都記者采訪時回憶,卷閘門后的玻璃門隨即被砸碎,他的兒子跪在地上懇求,手臂被碎玻璃劃傷,記者在門口看到已經(jīng)發(fā)黑的血跡。
店主記得穿紅色衣服的韓寵光,“那個小伙子不錯,勸砸車那幫人差不多就行了,往外推那幫人。”店主說。
而讓韓寵光最感慨的,是一位揮舞鐵棍的大叔。大叔名叫楊義唐,今年62歲,那伙人沖擊汽車店時,大叔沖上去阻攔,還搶過一名砸車者手中的鐵棍揮舞。
“我當時腦子一片白,要是多少還有點想法,可能都不敢上,但當時就是一個念頭:人家這么多新車,你要是給人家砸了,這怎么賠得起,生活怎么過?”9月25日,楊義唐對南都記者回憶。
他幾次被砸車者推倒,又幾次爬起來,高喊“打到日本軍國主義”、“還我釣魚島”等口號,同時大喊“走吧走吧”,可能是顧慮到他的年紀,人群只是推搡他,沒有暴力襲擊。
店主兒子流血時,楊義唐大喊不要擦,就是要流著血。一片混亂中,韓寵光勸,老大爺和店員推,店主兒子流血,砸車者最后放棄了這家店,繼續(xù)向前,一個年輕人離開前跟楊義唐要鐵棍,說是自己的,“我給了他,跟他說:釣魚島是我們的,但不要砸車!”
韓寵光繼續(xù)追趕游行隊伍。蓮湖路上一個停車場的女性工作人員24日向南都記者證實,當天下午確實看到一個紅衣男子往北大街方向飛速狂奔。
在路上韓寵光又看到三輛已經(jīng)被砸完的車———第13、14、15輛。有目擊者24日向南都記者證實,15日蓮湖路工行附近有三輛車被砸。
到了蓮湖路和北大街的路口,韓寵光追上人群,正好看到砸車者在把一輛廣本從臺子上推到花池里。這是第16輛。
西安中心醫(yī)院就在這個路口旁,被砸成重傷的李建利當時正在醫(yī)院里搶救。
從這個路口,人群分成了兩撥,一撥向南往市中心鐘樓方向走,一撥向北往北門方向去。韓寵光選擇跟上往北門方向去的隊伍。砸車者從北大街一直向北走到鳳城二路,這段5公里多的路程,韓寵光已經(jīng)記不清看到他們砸了多少輛車,“我只能說凡是看到的日系車都砸了?!?/p>
下午5點多,隊伍出了北門,天上下起雨來,韓寵光心里一松,他認為天黑下雨后跟隨、圍觀人群會變少,打砸者的勢力就會削弱很多,果然,人群明顯變小了。
“要我說,這些車主心都不狠。如果他們敢站在我車前面砸我的車,我首先是撞!你來砸我的車,我要自衛(wèi),我最多是防衛(wèi)過當。你過來砸我,我就敢撞你,我有捍衛(wèi)自己財產(chǎn)和生命安全的權利。”韓寵光說,路上攔車砸一般是先砸擋風玻璃,玻璃一被砸,車主都會下車,有爭執(zhí)的,有的站在一邊看他們砸,就是沒撞他們的。
站在旁邊不吱聲的車主一般不挨打,凡是爭執(zhí)的一般都會挨幾下。沒有女車主被打??吹綘巿?zhí)的韓寵光就會上前去把車主拉開。
北大街 砸車者們開始砸店
從鳳城二路往回走,向著鐘樓方向,一直走回北大街,這路上能砸的車已經(jīng)變少了。北大街路西有個大洋百貨,韓寵光看到后就往前跑,跑進商場后看到有家老鳳祥金店,讓他們趕緊收東西、拉卷閘門。
砸車者們涌進了大洋百貨,這是鐘樓附近僅有的還在營業(yè)的商場之一,韓寵光看著游行人群涌入商場,擔心發(fā)生縱火,趕緊跟保安說把滅火器準備好,以防萬一。
從一樓到四樓,人們沒能找到日本商品。回到一層,看到了那些滅火器,激進人群拿起滅火器開始打砸地下一層停止營業(yè)的味千拉面(門開在大洋百貨一層),干粉到處彌漫。提起此事,韓寵光不禁苦笑。
當時一位市民正在大洋百貨吃飯,聽到味千拉面?zhèn)鞒觥爸袊佑汀甭?,過了一會兒再看已經(jīng)只有遍地的碎玻璃。
再向南不遠路東有家蘇寧電器,關門歇業(yè),只有“堅決擁護政府捍衛(wèi)國家領土主權”的霓光燈在閃爍。這伙人把門砸開,找到開關打開了全商場的燈,韓寵光沒有進去。
“我想我進去也沒用,阻止不了他們砸。那伙人換過幾輪,到這時候我已經(jīng)都不認識了。之前的我還算混個臉熟,我說話時他們還多少聽一點,但這時的隊伍已經(jīng)都不認識了?!表n寵光說。
24日,蘇寧工作人員告訴南都記者,15日晚蘇寧北大街店確實被砸開,但因為日本電器都已經(jīng)撤柜,所以只被砸了海爾的柜臺,搶走兩臺海爾7G -S筆記本電腦,損失約7000元。
最后隊伍受阻于鐘樓附近的警察和武警人墻,人群最終散去。
韓寵光的悔恨
韓寵光一直無法原諒自己。這個當天一直試圖保護日系車主的青年,至今都認為李建利受重傷,自己負有責任。他認為如果不是自己要護那個女車主,讓那幫人繼續(xù)往前走,可能接下來的悲劇就不會發(fā)生。
“我如果不管,就像別人一樣做個看客,這伙人把女娃的車砸爛,也就是個幾萬塊錢的車,那到了前面大叔的情況可能就不是這樣,也許打幾下,但不會成這樣。”韓寵光說。
他還認為,如果自己沒有幫那個女孩把車開到對面,如果早到一步到,“那我看到叔叔要和他們起爭執(zhí),我肯定一把就拉到旁邊去了,砸車,人不受傷?!?/p>
“我的想法是砸這輛車時我保護這個女娃,往前走砸下輛車時我又能保護下一個車主人身不受傷害。我設想的是要跟著他們一直走下去。當時西安可能有七八撥人在砸車,我能做的就是跟住眼前這撥人,盡力而為?!表n寵光以為自己可以保護每一個人,卻隨即看到50歲的李建利倒在血泊中。
“如果我當時拿著車里的電棒,我就跟他們拼了!”20日晚,韓寵光談起李建利就悔恨萬分,他幾乎一字一頓地說,“真正砸車的骨干分子也就那么十幾個,我拿電棒,30萬伏高壓,一電就是一個。我把他們電倒!把他們電倒了,那幾百人的游行隊伍也就散了?!?/p>
“我只恨自己分身乏術……”韓寵光哭了。
15日那天,看到李建利的頭部涌血時韓寵光也哭了。他的父親當年因車禍頭部重創(chuàng)而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