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幾十年前高考的內(nèi)容、題型、計分方法等與現(xiàn)在有很大的不同；一些當年成功的經(jīng)驗，現(xiàn)在也未必100％奏效。然而，這位市委副書記的高考經(jīng)歷感人至深，讓人振奮，給人啟發(fā)……

　 初中生也要考大學

　 我沒上過高中，至今都為此感到遺憾。我于1960年在山西霍縣初中畢業(yè)，學習成績屬于前五名。當時我家在縣城，八口人，弟兄六人我為長。父親是售貨員，工資34元。母親早就對我說，上完初中別上啦，不然底下的弟弟連小學也上不成。

　 畢業(yè)離校的那一天，我淚流滿面。以后我當過小商販、小工、裝卸工，什么賺錢多就干什么。那時的工作雖然很好找，但學徒工賺的錢太少。后來我終于找到一個固定的事———拉人力車，一天大概能賺四塊多錢。那一年，我15歲。

　 1961年端午節(jié)，我多拉了50公斤。走在霍州東大街的最陡處，由于用力過猛，我掙斷了肩上的拉繩，臉撞向地面，頓時皮開肉綻。面對圍觀的人群中憐憫的目光，看著從臉上抹下的雙手鮮血，特別是當發(fā)現(xiàn)人群里竟然有初中的幾個同

　 學，我的自尊心終于被撕碎了，橫躺在地上嚎啕大哭！

　 窮，真是太可怕！太殘酷了！1961年秋天，我給澡堂送煤時，認識了高三學生謝俊杰（現(xiàn)山西臨汾市文聯(lián)主席）。閑談中他說，高考招生簡章中有一句話，招生對象是高中畢業(yè)生和具有同等學力的社會青年。后一類大概就是指你這號沒上過高中的人。你可以考文科，文科只考語文、政治、歷史、地理和俄語，不考數(shù)理化。

　 第三天，他拿給我一份去年的招生簡章和教育局肯定的回答。但他又告訴我，教育局的人說，沒上高中考大學，在霍縣可是沒有先例。

　 我驚喜異常，暗暗下決心，我要自修考大學。

　 老師授計自學外語

　 我很快就找齊了文科的全部課本，堆起來像座小山。

　 我早上6時起床學到8時，吃飯后去干活；下午6時再學到深夜12時。除了拉車就是學習，一本書一本書地“啃”，一道題一道題地做。3年課程，兩年半學完。

　 最難學的是俄語，我以前根本就沒接觸過任何外語，后來只好到霍中去找曾教過我化學、那時又教初中俄語的張老師。張老師答應利用晚自習后在他家教我。然而，去了幾次后，我就覺得不行。張老師家四口人，房子小，母親臥病在床，愛人上班，孩子上學。第三次去時，他愛人臉色就很不好看了，學習中間，他愛人還和他吵了起來，使我非常難堪。

　 我已記不清我是怎樣走出張老師家的，只是覺得再也不能來了。誰想張老師半路又追上我，向我道歉，他又告訴我，不如讓我上初中的弟弟雙全在家教我（1961年霍縣中學初中段也開了俄語課），學起來方便。根據(jù)前幾年高考俄語試題的情況，初中俄語知識要占到60％的量，如果把初中的課學到能考40分，其他

　 四門課考得特別好，補上俄語的失分也許有達線的希望。

　 親愛的張老師，我將永遠記著您的恩情！

　 以后，我就拜弟弟為俄語老師了。他現(xiàn)學現(xiàn)“賣”，我現(xiàn)“買”現(xiàn)學。每天早上外出拉車前，我在兩個胳膊上各寫五個單詞，一邊拉車一邊念，念一遍俄語，再念一遍俄譯漢。到第二天早晨再復習一遍，對了就擦掉，再換10個單詞寫上。其他四門課，我除了地理課輔之以畫圖的方

　 法外，基本上都用中國最傳統(tǒng)的學習方法———背課文。

　 背呀背……新學的課要十遍八遍地背，已經(jīng)背過的也要反復背。背得頭昏目眩，嘴也快說不出話。那種感覺，非親身經(jīng)歷者絕難想象。

　 一字之差作文分全丟

　 1963年夏天。我雖然覺得自己自學的時間還短，但又覺得還不是一塌糊涂，特別覺得應該體驗一下高考的滋味，也許會有奇跡出現(xiàn)。

　 可報名遇上了大麻煩。那一天，帶上居委會的介紹信和招生簡章，我來到霍縣招生辦。我知道本縣高三的應屆生和復習的往屆生都是學校統(tǒng)一報名的，而像我這種情況只有我一人。進門后，招生辦的人正在打撲克，我恭恭敬敬地向每人叫了一聲老師，把居委會的證明雙手交給那個看起來像個領導的人。

　 我說想報個名，誰想他看了一眼，笑了笑，一下子就扔在地上。他問，小伙子，你知道什么叫“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我說，你說我是蛤蟆，我承認，但我不是癩蛤蟆。他又問，那你是什么蛤�。课艺f我是好蛤蟆。誰想他一下就發(fā)火了，大聲責問我，好蛤蟆就能吃上天鵝肉嗎？蛤蟆就是蛤��！他們又去玩撲克了。我站著等呀等，真不知該怎么辦。等他們打完了，我又低聲下氣地說了不知多少好話……

　 在霍縣報名、體檢、領上準考證后，因當時霍縣的考場設在臨汾一中，高考前一天我就坐火車到臨汾市。我是第一次到臨汾，又無親無故，只好就睡在一中的操場上。兩天考完，又生氣又悲傷。有些題根本就沒學過，有些是學得不扎實。特別是心理素質不強，有些題過去明明記得很牢，在考場卻怎么也想不起。最糟糕的是，在考我自認為最強項的語文時，竟把作文題《當我唱起國際歌的時候》，看成《當我唱起國歌的時候》，一字之差，45分就全丟啦！至于我費了千辛萬苦的俄語，考后和別人一對答案，最多只能得5分。唉！第一次高考就這樣收場了。

　 首戰(zhàn)失敗后引發(fā)思考

　 第一次高考，引發(fā)了我對高考的思考。高考究竟考什么？

　 好像是通過答卷考文化知識。其實，高考是在考決心，考自信心，考你有沒有決心做個有用的人。高考也是考學習方法。

　 我為自己重新制訂了學習計劃，調(diào)整了外語和其他課的精力投放比例，只學初中外語，放棄高中外語，以達到40分成績?yōu)槟繕�，�?0％的精力和時間使其他四科平均分達到85分以上，以強補弱。

　 為了加深記憶，我做到不僅要把它們記住、背會，而且要能基本寫出來。

　 為了鍛煉思維敏捷和臨場應變能力，我將各門課的試題，分別寫在紙條上，卷成紙捻子，大題是長捻子，小題是短捻子，放在五個小盆里。每次先擺好鬧鐘，抽出五道大題，20道小題，在兩個小時內(nèi)做完，做完后對照課本閱卷打分。

　 為了把握作文的時間，就自出了各種體裁和類別的50道作文題，隨時抽出一道，練習在50分鐘內(nèi)完成。各科試題都如此反復進行。

　 我覺得我盡了最大的努力，我實在不敢拿我的未來去賭博，去僥幸。然而，人還是無法預料命運。

　 二次高考“錐刺股”復習

　 1964年6月，居民小組長通知我上山下鄉(xiāng)到西張村。這意味著我將喪失自修的條件，使考大學成為泡影，我只能改變再學一年明年高考的計劃，第二次倉促上陣。這時，距高考只有27天。

　 此時，縣上的報名體檢已經(jīng)結束，地區(qū)報名也只有明天一天時間。我趕忙回家拿了錢，跑到火車站，想坐三點半的車到臨汾報名�？墒且驗楹闉�，列車暫停，預計兩天后恢復正常。

　 我被命運激怒了，沒有火車我還有兩條腿。我沿著鐵路線一直朝南走，75公里走了12小時，第二天凌晨5時到達臨汾，報名和體檢結束后，又由臨汾順鐵路跑回霍縣。回家后，兩腿腫得像水桶一般，腳底像撕爛的紅布片……

　 我一切都無從顧及了，學習已近于瘋狂。我進行了頭懸梁、錐刺股的實踐。我不知道春秋戰(zhàn)國的蘇秦和西漢的孫敬，當年是如何用這種辦法戰(zhàn)勝疲勞的，而我懸梁、刺股時卻難以奏效。

　 當我把頭發(fā)扎緊用繩子吊在屋頂上，不一會仍然又沉沉入睡。錐刺股吧，輕了刺不出血，不疼就等于不刺，刺得厲害了倒是有效，三四個小時內(nèi)也不會睡著，但刺不上幾次，傷口便發(fā)生感染、潰爛。

　 我想起了我媽。我媽是個偉大而嚴厲的人。記得小時候逃學被發(fā)現(xiàn)，父親把我吊到樹上。他拿一根木棍，訓斥聲和動作雖很大，但棍子落在身上并不疼。于是我仍繼續(xù)逃學。第二次，父親又打我時，我媽在一邊看著并不說話，拿一把鉗子在我腿上狠狠一擰，轉身就走。我大叫一聲，腿上雖然沒有流血，卻再也不敢逃學。我媽問我，不考就不行嗎？我說，不行，讓我再試一回。

　 那一夜，我又瞌睡了。當我猛然被大腿的劇痛喚醒時，看見我媽手里拿著鉗子，卻滿臉淚水，就再也睡不著了……

　 在以后的十幾天里，我媽就伴著我學習，雖然她再沒有用過手里的鉗子，但我再也沒有瞌睡過，堅持每天學到凌晨兩點。

　 三十七取一我考上“山大”

　 高考終于結束了。我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度日如年。漸漸地，聽說霍中學生的錄取通知書都下來了，又聽說霍中文科37個人，只有一個人考上“山大”，我覺得這一次又完了。

　 1964年8月25日中午，我正在給我家門口附近的商店卸貨，忽見郵遞員拿著一封信打聽我的名字，突發(fā)的預感使我飛跑過去。接過信，我好長時間不敢去拆，當我終于咬著牙打開它時，一張高等院校錄取通知書出現(xiàn)在眼前：安永全同學，你被錄取為山西師范學院中文系學生，請于9月10日前來報到。我高興得簡直要瘋狂，竟像范進中舉一樣在大街上高喊：我考上了！我終于站在一個新的地平線上。雖然我不知道以后將要走向什么地方……

　 （作者現(xiàn)為中共山西運城市委副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