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的大齡初中生 他們操著純正“雷州普通話”,初中沒畢業(yè)就輟學已經成為一種慣性 力氣不比別人少,運氣不比別人差,命運卻好像偏要和東塘人作對:在外打工失意,回家種田也“從未得意”。 慢慢地,村民意識到,真正的困頓,也許不在破敗的茅草屋上,不在沙化貧瘠的土地里,而是深深植于自己頭腦中。 東塘小學,一年級課堂上,老師用一字一頓的普通話教孩子學拼音 “不說也得說”,村支書王南說,301名學生全部來自本村,老師也都是本地人,他們也無奈,村里有電視的家庭不超過1/20,互聯(lián)網更是新鮮事物,土生土長的老師很少接觸到外面的世界。 很多教師是小學畢業(yè)后就留校任教,教書多年后通過進修才拿到文憑,早就錯過了學普通話的最佳時期?!袄字萜胀ㄔ挕本瓦@樣代代相傳。 2007年前,對于村里不少適齡兒童來說,連聽這種“雷州普通話”都是奢望,因為他們交不起學費。 當年9月,廣東省政府決定,免除全省農村義務教育學生學雜費和課本費。 “從那以后,每天早晨走在公路上三兩成群的小學生才真正多了起來?!毙iL鄭景豪說。以前教室坐不滿,現(xiàn)在不上小學的情況基本已經找不到了。 但小學畢業(yè)后,村里的孩子們必須到鎮(zhèn)里才能上中學。鎮(zhèn)上的兩所初中,每學期寄宿費200元,每個星期伙食費20元。這筆錢又成了沉重的負擔。 村民譚妃簪家就是典型。兩個女兒都在鎮(zhèn)里上初中,以前全家一天還能吃上兩頓飯,現(xiàn)在孩子連吃飯的錢都交不起,就連去年的電費都還欠著。 表面上看,東塘“小升初”的入學率達到100%。但農村孩子上學晚,8歲上一年級“還算早”,進入初中時大部分都超過16歲。 一批批說著純正“雷州普通話”的大齡初中生,走出家門,重拾父輩之路?,F(xiàn)實再多的困難,也阻擋不住他們對外面世界的渴望。 長期關注農村教育的中央教科所研究員儲朝暉認為,輟學除了經濟原因,和上學晚帶來的“心理挫折”有很大的關系。 義務教育是規(guī)范性教育,須遵循共同規(guī)范。然而,15歲后人的個性發(fā)展“井噴”,逆反心理隨之出現(xiàn)?!叭绻?8歲還在上初三,很難找到正常年齡孩子應有的成就感,輟學如影隨形”。 村民們的邏輯是:如果上學太早,初中畢業(yè)了還干不了活。村支書王南介紹,整個東塘村目前約有130人就讀初中,但其中超過100人上不完三年初中就會中途退學。 于是,一批批走出去的東塘人,在外艱難闖蕩一兩年后,含淚而歸。接過父輩的鋤頭,結婚生子,終其貧窮而平凡的一生。 輸在起跑線上 教育多年投入不足,全校13個老師,一人一張課桌,同在一個教室里辦公 10多年前,東塘人鄭夢翾考上了華南師范大學音樂系,這讓他徹底擺脫了貧窮命,但他只是村中極少數(shù)的幸運兒。 “我們輸在起跑線上?!?0歲的鄭夢翾很感慨,他兒時的伙伴,如今都成了村中壓力最大的人——守著一畝三分田,上有老,下有小。 他們的“不幸”,背后是東塘教育的命途多舛。 東塘唯一一所學校東塘小學,直到兩年前才進入“水泥時代”。2008年,經過3年爭取,東塘小學終于獲得“革命老區(qū)捐款30萬元”,于當年建成一棟308平方米的新教學樓。 這座兩層的水泥房,終于結束了東塘小學瓦屋的歷史——雖然到現(xiàn)在,學生仍沒有“正式”廁所。 一間砌了墻沒封頂?shù)穆短旆?,佇立在學校旁。學生在里小便后,尿液直通通流入農田。 要大便,學生就只能到距學校近百米的樹林解決。但也僅限于晴天,一下雨就只好硬憋。 時間一久,樹林里大便太多,“不能入,一不小就踩著”,校長鄭景豪說,現(xiàn)在只要有東西遮著,學生就會就地解決。以前,高年級的女生還會害羞,現(xiàn)在早已習慣。 學生教室解決了,老師卻一直在期待。 全校13個老師,像學生一樣,一人一張課桌,困在一個教室里辦公。整所學校沒有一間教師宿舍,外地教師只能入住危房,近鄰教師只能靠“走教”開展工作。 讓鄭景豪頗感欣慰的是,老師有自己的廁所,不足6平方米,由危房改建而成,但畢竟避免了不少尷尬。 學校全部經濟來源,僅限于財政撥款的教育經費,每生每學期144元,合計4萬余元??鄢處熃滩馁M、學生測試卷等費用后,余下的錢只能“一分當兩分用”。 課余,全員參與,圓柱體、圓規(guī)這些教學用具,都出自東塘小學13位教師之手。 一次,老師用自制圓規(guī)在黑板上畫出一個圓,同學們卻說像“雞蛋”;而上數(shù)學課用自制量角器時,數(shù)學老師每次量的度數(shù)都“不太一樣”。 沒有運動場,沒有計算機室、語間室,其實東塘小學連圍墻都沒有,301個孩子的安全比考試成績更讓校長鄭景豪擔心。 鄭景豪說,他們的教學質量和大城市存在巨大“鴻溝”。他更憂慮的是,“鴻溝”兩端的孩子遲早會在同一天平上一比高下。 |